作为长在淮河边的人，小时候的我经常跑到水边去野，那时候我们把所有岸边和浅水里长的植物都叫芦苇。“芦苇丛"是个好地方，里面经常能看到青蛙和水蛇，还有各种蜻蜓停在上面。

就是这样的芦苇丛。图片：Conrad Kuiper / flickr

在我看来，“芦苇”至少分两种。大的那种在秋天会窜到两米多高，顶上开出一个大扫帚似的穗穗；矮的那种，本地称为“蒲棒子”，会在夏天长出一根根黄褐色香肠一样的东西。后来才知道，高大而开出穗穗的那种，才是真正的芦苇Phragmites australis；而矮个儿的那种，叫作香蒲Typha orientalis。

造物真奇妙。图片： / flickr

香蒲科Typhaceae原本只有一个香蒲属Typha，现在多了个黑三棱属Sparganium。香蒲属在中国有大约11种，其中有五六种都广泛分布于全国大部分地区的湿地。它们的区别特征只在微观可见，凭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其种类，因此就不用纠结定种的事了。反正香蒲属的辨识度很高，只要在水边看到那个烤肠形状的直立物体，都可以统称为香蒲。

辨识度很高的一群“烤肠”。图片：imynest.com

这个烤肠是香蒲属植物的果序。其实香蒲在开花的时候也是这样，只不过在花茎顶端还有一截略细的毛茸茸部分，这个部分是雄花序，下面更粗更长的那节是雌花序。雄花序很快就会谢掉，留下上面那一节空杆子。

男上女下；上面细的就是还没谢的雄花序。图片：ncwildflower.org

有人说雌花序的样子长得非常不可描述，我不认可这种说法，你看我不是用烤肠来形容了吗？中国有些地区把香蒲叫做水蜡烛或毛蜡烛，美国英语里，一般把世界广布的宽叶香蒲T.latifolia称为cattail（猫尾巴），英式英语里也有reedmace（芦苇狼牙棒）这样的词。对于香蒲，中西方都有非常形象的通用称呼，只要你怀着一颗纯洁之心，就一定能有办法描述它。

植物大战僵尸里的cattail，只不过真正的cattail没有猫脸也不能喷射刺，而且这个叶子明显不对嘛。图片：plantsvszombies.wikia.com

香蒲属植物的花序形态虽然看上去都差不多，但长短有些区别。比如香蒲的雌花序一般长度在15cm以下，水烛T.angustifolia雌花序长度达30cm，跟蜡烛的尺寸差不多了，而小香蒲T.minima的雄花序较长，而雌花序只有3～4cm，像个小猕猴桃。

小香蒲长这样。图片：Gernot Molitor / flickr

在香蒲的果熟期，如果把它的果序撸开，会看到大量的绒毛爆裂出来，数量多到让人怀疑这些毛之前是塞在哪里的。

植物也炸毛（//▽//）。图片： / flickr

大概就是这样把毛撸啊撸……图片：giphy.com

其实这些毛都长在香蒲雌花子房柄的基部，而雌花数量极多，一个花序上可能有上万朵。如此多的果实爆裂开来，毛的数量相当可观。在野外没人撸的香蒲果序也会自己爆开，变成一个大毛球，靠风来传播种子。

藏着上万朵小花的雌花序。图片：Doug Churchill / flickr

哥哥我是不屑于吹蒲公英这种小毛球的，要吹就吹香蒲这样的大毛球。图片：wikipedia.org

为什么叫香蒲呢？要么闻着香，要么吃着香，然而这两样我都没试过。不过香蒲确实可以吃，早在周代就有食用记载，当时是腌着食用的。香蒲的可食用部分包括新生嫩芽和根状茎等，叫做“蒲菜”，含有丰富淀粉，吃起来应该是香香甜甜的。其吃法也不仅限于腌菜，全国各地水乡都有拿手的蒲菜做法。香蒲的花粉常被拿来入药，叫做“蒲黄”，不过国外一些地区把蒲黄用作调味料、增稠剂，拌上面粉做成点心。

鸡汁烩蒲菜，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。图片：豆果美食

宋代吴仁杰所著《离骚草木疏》中把“岂惟纫夫蕙茝”的茝[chǎi]这种植物解为香蒲，而非大部分书里所认为的白芷。如果他的论证正确，那香蒲也算高洁的香草了。只不过士大夫们身上佩戴几根蒲棒子，看上去还有点奇怪。
烤肠，还挺香（没毛病）。绘图：翼狼Elang

既然有能吃的香蒲，那么有没有“臭蒲”呢？还真有。很多地区把菖蒲科菖蒲属的几种植物叫做臭蒲，到底哪里臭不得而知。菖蒲也是一种水生植物，在不开花的时候跟香蒲长得挺像，古代也经常混淆。但二者分类学上差距很大，在进化分支上位于靠得比较远的两个目。

菖蒲Acorus calamus的特征是短小的肉穗花序。图片：ayurvedahealthcare.blogspot.com

我虽然没吃过香蒲，但很早就见识到它的另一个作用。香蒲果序里的那些毛毛极易点燃，而且燃烧速度之快，都快赶上火药了，因此经常被我拿来当做引火工具；在一些野外生存视频里，也会教观众如何用香蒲的毛做火绒。

香蒲的作用当然不仅限于吃和烧了，实际上在衣食住行各领域都有它的踪迹。比如，它的毛茸茸的种子，可以作为枕头和衣服的填充物；它的叶子含坚韧的纤维，可以用来编制各种家什用具；比如蒲席，一些地方还拿来包粽子；它的纤维还可以造纸，南美印第安人甚至拿它来造船。

把蒲绒撸下来就可以装入枕芯作填充物啦。图片：Janis Laraine Cossill / flickr

叶子用来来编织成蒲席也是不错的选择。图片：sustainablelivingproject.blogspot.hk

香蒲的纤维还可以造船。取之于水，用之于水。图片：materia.nl/article/typha-fever

在脆弱的湿地生境中，香蒲的作用很大，一些小型哺乳类会吃香蒲的根，鸟类、蛇蛙、鱼类、昆虫都依靠香蒲生活，作为藏身之地和繁殖窝。

澳洲苇莺Acrocephalus australis这样的湿地鸟类会在香蒲丛中筑巢繁殖。图片：wabirdingblog.blogspot.jp

在园艺上，香蒲是优秀的水景植物，其细长的挺水叶很有观赏性，很多带水景的公园景区会用香蒲作为睡莲池的点缀，打造出立体效果。但如果种在花园里，果序里那些白毛毛是个不小的麻烦。

一个标准的自然式水景池，最好能包括挺水植物（香蒲、黄菖蒲），浮水植物（睡莲、荷花），沉水产氧植物（狐尾藻），喜湿沼泽植物（玉簪、千屈菜）。图片：gapphotos.com

可作为优秀的水景植物。图片：spavalley.co.kr

香蒲根部的淀粉在发酵后会产生乙醇。在明尼苏达州的湿地地区，研究人员已经在考虑利用当地的香蒲属植物作为新型生物能源作物。也许有一天，人类上天都得靠香蒲呢。